梦境深处的庭院
新即墨
2021年03月02日
周衍辉
记忆中老屋的庭院,幽深、静谧,仿佛一个绮丽的梦境,时时浮现在我的眼前。
庭院很深,南北有十五六米长,呈长方形,相当简陋。祖父找村里一个风水先生先后看了看,又在中间砌了一道泥墙,这样界成了两个大致方形的院子,益发显得深邃了。
院墙大都是泥砌的,墙基用乱石垒成,往上每隔一段距离用青砖砌一个墙垛,中间填上土坯,外面抹一层掺少许碎麦秸草的泥,很光滑。由于风吹雨淋,墙头斑驳,时见一株野草,在轻风中摇曳生姿。墙根总是湿漉漉的,生一层青苔,也间或夹杂一些叶片阔大的植物,贴地生长,我们叫“蛤蟆皮”。
街门朝南开,是很简陋的两扇木门,漆成黑色,一左一右两个铁门环,上面是红色的领袖头像。一个同样简陋的砖砌门楼,不高,覆着青瓦,过道很短,墙面也用泥抹成,光光的。东面是一条狭长的胡同,南墙外一溜儿榆树,树龄不长,但挺拨高大,树皮光滑,像一排朝气蓬勃的少年。
庭院脏、乱,是农家小院的典型特征。南墙跟靠西是一个草垛,以枯草和杂树叶为主,暗褐色,有些朽烂,年深日久,压得很结实,抽草时须得用一些力气。由于总有新拾来的草补充,这个草垛似乎总不见小,尖尖的,上面遮盖着破烂的草帘子,多少年都是这个样子。西墙跟用石棉瓦支一个简易棚子,养羊,一头奶山羊,三四只小羊羔,满院乱蹦,跑着跑着,突然就停下来,其中两只头对着头在角力,有时撞得“砰砰”响,也不知它们疼不疼。地上到处是黑黑的羊粪蛋,以及吃剩下的青草,散发出一种难闻的酸臭和羊膻味。在界墙跟的角落里有一个破筐头,里面铺着细软的草,几只还没睁眼的狗崽挤成一堆儿,酣睡着。一只毛色褐黄的母狗,卧在旁边,睁着一只眼,一边打着瞌睡,一边警觉地打量着周围的动静,一有风吹草动,立马抬起头,弓起身子,嘴里发出“呜呜”的声音。阳光好的时候,那些小狗崽便会一只只爬出窝,在地上蹒跚地挪动,摇摇摆摆的,像一个个小醉汉,憨态可掬。
界墙东侧有一个小门,进去后是一条碎砖铺成的甬路,直通正屋门口。西墙边是猪圈,猪舍是用水泥板搭建成的,用旧砖和碎石砌的矮墙,铁栅栏门,里面养一两头猪,猪们大多时候趴在棚子里或阳光下睡觉,只在喂食时才哼哼唧唧地起来,猪槽里一倒进食,就拱下头“呱嗒呱嗒”地吃起来。在这个院子的东墙跟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,树皮隐隐泛着青色,有时会见到一只红色的蚂蚁,急急地爬动着,不知是觅食还是玩耍,一副忙忙火火的模样。梧桐花有一种很特殊的甜香,每到花开季节,一簇簇淡紫色的桐花缀满枝头,装点着乡村寂寥的天空,美极了。正屋的屋檐低矮,清晨的雾气中,只见一二架蛛网张挂在檐下,亮晶晶的,用扫帚枝圈一个圆圈儿,插在麻秆上,搭在蛛网上一圈圈缠绕,可用来粘捕蜻蜓或蝉……
那座深深的庭院,如今已淹没在光阴的深处,无迹可寻了。可每每回首,却总让人心生怅惘,那曾经无比熟悉的生活场景,依稀就在眼前。印象最深的,是在过道的泥墙上留存下的粉笔字,老屋拆除前夕,我曾专门回了趟老家,那座院子已破败不堪了,但泥墙上淡淡的字迹仍在:“在我童年的时候,妈妈留给我一首歌……”字迹稚拙,一看就知是我当年的涂鸦之作。
这是一句歌词,一首耳熟能详的老歌,“没有忧伤,没有哀愁,唱起它,心中充满欢乐……”在这隐约的怀旧歌声中,我的心中涌起一种久违的情愫,隔着二十多年的时光,就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。